罗塞塔·斯通博士(蒂尔达·斯文顿饰)在艺术家琳恩·赫什曼-李森的科幻喜剧《人造人》(2002 年)中对她的三个「复制机器人」说:「你们是我等待已久的伙伴。」——露比、奥里芙和马琳(同样由斯文顿饰演)不仅是斯通博士的密友,也是那些与她们一起「做着电子梦」、让她们代替人类伴侣的互联网寂寞男人的知己。

这些「复制机器人」由斯通的DNA衍生而成,但需要定期补充Y染色体才能存活。因此,斯通博士会为她露比播放好莱坞老电影,以训练她诱惑人的技巧。然后,露比会离开实验室,四处收集愿意追求她的人的精液,并把这些精液带回给她的姐妹们,而她们最后会就像喝茶一样摄取这些精液。

在摄影师弘成田的镜头下,《人造人》泛着数码式的光泽和商业化的平光,并对人工智能的(主动)创造力和女权主义的可能性持温和的反讽态度。

《人造人》

赫什曼-李森俏皮 乐观的态度,与银幕上长期以来对待人工智能的焦虑甚至绝望的基调,形成了鲜明对比。早在无声电影时代,人工智能就被描绘成可剥削的劳动力、性快感和生存威胁的不稳定来源:弗里茨·朗的《大都会》(1927)中被称为「未来工人」的机器人玛丽亚取代了真实女性的位置,在劳工阶级中激起了情欲和杀戮的冲动。

随着计算机技术在20世纪后半叶取得长足进步,并日益渗透到当代生活的方方面面,人工智能成为科幻电影中节省人力、带来快感的技术的代名词,如《银翼杀手》《黑客帝国》《复仇者联盟2:奥创纪元》……甚至包括最近的《梅根》。

《梅根》

然而,电影中人工智能的「电子梦」之一是创造新的人工生命,以接手我们无法或不愿继续做的工作。这些人工智能以非传统的性爱方式孕育生命,没有分娩的痛苦,有时似乎能把我们从家庭和工作的重担中解放出来。

赫什曼-李森的「复制机器人」并非《2001太空漫游》中的HAL或《终结者》中的「天网」那种因科学狂妄症而产生的恶意结果,而是代表了人类智慧的顶峰。然而,这些造物故事中最重要的双重隐喻——生产和外包劳动力——在银幕内外都引起了人们的恐惧。

许多关于人工智能的电影都有这样的替代修辞:如果你缺少朋友或恋人,那就再制造一些吧。如果你是一位想利用人工智能偷工减料的电影公司高管,而且正好缺少编剧或演员,那也大可尽情多制造一些。

这些影片中出现的人工智能都是替代品、复制品或替身:露比成了一个愁眉苦脸的施乐公司维修技术人员的女友;机器人小孩大卫(海利·乔·奥斯蒙饰)在《人工智能》(2001)中是一个昏迷儿童的悲剧性短期替身;《杨之后》(2021)中的杨(贾斯汀·闵饰)是一个专为被收养的华裔女孩设计的仿生机器人;在加布里埃尔·阿布兰特斯的讽刺间谍短片《百无聊赖》(Ennui ennui,2013)中,无人驾驶的战斗飞行器既是一位女儿,也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无人机;此外,在苏珊·塞德尔曼的古怪爱情喜剧《机器宝贝超级妞》(1987)中,尤利西斯是一个心胸坦荡的机器人,他的外形完全复制了其沉闷的科学家制造者(约翰·马尔科维奇一人分饰两角),与那些自恋、不可靠的男人相比,尤利西斯成为了安·麦格纽森饰演的优秀公关总监的理想情人。

这些人工智能都是替代品,在人类缺席,或者面对人类的不足、无能或残疾的情况下,它们就会扮演指定的角色。

《机器宝贝超级妞》

在更传统的生育术语体系中,代孕者是指为无法或选择不怀孕的人怀胎并生下孩子的人。经历过这一过程的人都知道,代孕并不是什么握个手就达成的交易。相反,它是一个由法律文件和权力关系支撑的生物过程。代孕往往涉及经济交换,这既是原因,也是结果。

代孕者/客户之间的关系揭示了关于生命、自我身份和所有权等看似基本的观念,是如何与法律和经济问题密不可分地联系在一起的。

这种观念也适用于许多类型的人工智能,它们被想象为人类其他功能的替代品:杰克(科林·法瑞尔饰)在《杨之后》中破解了包含已停止运作的「杨」的锁定记忆的专有软件,这种情况与美国编剧工会目前正在罢工的成员们所面临的处境颇有相似之处。

《杨之后》

还有几部关于人工智能的电影都出现了有着人造大脑的婴儿。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它们可能是为了呼应因经济、气候和医疗等方面的压力导致的全球出生率下降问题,以及对人类灭亡的普遍担忧。安德鲁·布加尔斯基以八十年代初为背景的伪纪录片《电脑棋局》(2013)中的一台计算机在被问及自身灵魂的问题时,会短暂显示一张胎儿的声波图,而尖酸刻薄的程序员迈克·帕帕乔治(迈尔斯·佩奇饰)则在一场闹剧中迎来「重生」。

在约翰·布尔曼的癫狂末日片《萨杜斯》(1974)中,一群不死者依赖于一种名为「圣所」(Tabernacle)的人工智能,但由于缺乏生殖能力,他们渐渐变得自满,而且近乎癫狂。身着橙色腰布和高筒皮靴的泽德(肖恩·康纳利饰),试图通过重新引入生殖功能将社会从无尽的乏味中解放出来。

在押井守的动画电影《攻壳机动队》(1995)接近尾声时,神秘的黑客傀儡师——一个渴望拥有凡人肉体的有生命的程序——栖居在一个人造女性躯干中,并与半机械人特工草薙素子进行了心灵融合,他说:「你将带我的后代在互联网上生存繁衍」,在这一连串的身份转换、身体融合和重生中,也蕴含着变性的意味。

《攻壳机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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