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朴赞郁的《无可奈何》时,奉俊昊的《寄生虫》总会悄然浮现。并非两部作品叙事相似,而是前者精准剖开了后者未及深探的阶层切面——如果说《寄生虫》是底层向上攀爬的嘶吼,《无可奈何》便是中产竭力不下坠的呜咽,两者都以“为家庭求生”为起点,却在阶层阶梯上走出了截然不同的绝望轨迹。![]()
柳万秀的生活,本是标准的中产范本。相较于《寄生虫》中半地下室的潮湿与窘迫,他的家明亮整洁,开篇那场家庭烧烤戏里,一家人捧着公司奖励的鳗鱼相拥欢笑,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但镜头下失真的色彩早已暗藏玄机,这看似稳固的幸福,实则如搭建的影棚般脆弱,全凭上层的“恩赐”维系。当柳万秀还在为鳗鱼自豪时,殊不知这份“奖励”早已是辞退补偿的伪装——今天能赐你鳗鱼,明天便能给你“鱿鱼”,中产的体面在资本逻辑面前不堪一击。
失业后的柳万秀,陷入了比底层更尴尬的困境。他加入的失业互助会里,一群曾手握资历的从业者敲着脑袋嘶吼“我一定会找到工作”,这场面看似荒诞,却是现实的缩影。他们有着25年行业经验,对造纸业怀揣炽热信仰,却成了市场中“性价比最低”的求职者——高薪需求与固化认知,让他们在产业更替的浪潮中被无情抛弃。就像朴赞郁用镜头暗示的,当柳万秀还在坚守传统造纸工艺时,科技早已绝尘而去,他引以为傲的专业能力,在时代车轮下沦为沉重包袱。
影片的精妙之处,藏在代际差异的隐喻里。柳万秀那不善言辞的小女儿,在父亲视作安身立命之本的纸上,写下了无人能懂的自创乐谱,却拉出了动人旋律。这一幕恰似一记温柔的叩问:上一代赖以生存的规则,早已无法定义下一代的人生。而柳万秀与同行的互相倾轧,则更露骨地展现了中产困境——当社会结构性压力袭来,他们不愿向下坠落,便只能将利刃对准处境相似的同类。![]()
有人质疑影片聚焦中产的选择,实则这正是朴赞郁的深刻之处。5年前游族投毒案的重提,印证了影片并非虚构:当职场竞争突破底线,人性便会在生存焦虑中扭曲。柳万秀杀了三名竞争者后,仍在担忧“机器取代人类”的未来,这一结尾没有答案,却抛出了整个社会的共同命题。
从《寄生虫》到《无可奈何》,韩国电影始终在叩问阶层困局。前者让我们看见底层的愤怒,后者则让我们正视中产的脆弱。当内卷成为常态,当稳定沦为奢望,柳万秀的担忧早已跨越银幕——在时代的不确定性中,没有谁能真正握紧“铁饭碗”。这部电影的价值,便在于逼着我们直面这份焦虑,思考如何让每个努力生活的人,都不必陷入“无可奈何”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