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3日,郑州的秋意已浓,43岁的短剧执行导演高俊却永远定格在了这个秋天。杀青仅三天,他倒在自家卫生间的身影,成为妻子王飞心中永远的痛。医院诊断书上“心肌梗死”四个冰冷的字,在微信工作群的消息记录里,逐渐拼凑出这场悲剧的伏笔。

“他总说再拼拼,就能拍一部自己的作品。”整理丈夫遗物时,王飞的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的工作记录,声音哽咽。从广告与纪录片导演转型短剧行业,高俊带着二十年影视行业的积累,在今年5月投身这片“蓝海”。8月入驻剧组后,他便成了家里最熟悉的陌生人——清晨离家时孩子还在酣睡,深夜归来时家人早已入梦。
高俊生命最后五天的工作轨迹,被剧组群聊清晰记录着。10月14日至18日凌晨,郑州片场的灯光每天清晨7点准时亮起,筹备通知准时推送;次日零点后,夜宵安排、道具清点、车辆调度的消息仍在刷屏。王飞掐着时间计算,丈夫每天留给睡眠的时间不足6小时,单日工作时长远超17小时。杀青当天,高俊在群里最后一条消息是“设备清点完毕”,发送时间是18日凌晨2点17分。
这个曾在广告圈以严谨著称的导演,把较真劲儿带到了短剧片场。同组场记回忆,高俊总背着装满分镜稿的背包,镜头不满意就反复调整,演员情绪不到位就耐心讲戏,“他说短剧虽短,每一秒都得经得起看”。可这份执着背后,是被无限压缩的休息时间——王飞在他手机里发现,杀青前一晚,他还在凌晨修改拍摄方案,与编剧的对话停留在“这个转折再改改更抓心”。
悲痛之余,更让王飞寒心的是维权无门。高俊与剧组仅靠口头约定合作,既无劳动合同,也未缴纳社保。事发后,涉事公司仅支付了拖欠的工资,提出的1万元抚恤金,与这个家庭失去顶梁柱的代价相比,显得格外刺眼。劳动局因缺乏合同无法立案,社保部门也无法启动工伤认定,王飞抱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和婆婆的病历,陷入绝境。

高俊的悲剧并非个例。在百亿短剧市场的繁华背后,“临时组队、拍完即散”的模式成了行业潜规则。超八成从业者没有正式合同,社保参保率不足三成,“用健康换进度”成了基层从业者的无奈选择。从胸椎骨折仅获3.5万赔偿的临时演员,到开颅手术后遭冷处理的替身,再到猝死的导演,行业快速扩张的代价,正由这些追梦者默默承担。
如今,高俊的电脑仍停留在未完成的剪辑界面,剧本上的批注墨迹未干。他曾憧憬的“自己的作品”,成了永远的遗憾。短剧行业的“快节奏”,不该是透支生命的借口;资本追逐的“高效率”,更不能以牺牲权益为代价。当灯光熄灭、镜头关闭,那些幕后的身影同样值得被看见、被保障。唯有筑牢权益底线,完善劳动合同与保险制度,才能让追梦人的路,走得更稳、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