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参加过起义的安杰伊·蒙克眼中,华沙起义则是《英雄》这样一出讽刺剧。在地下组织里历练过的电影人,经历同一条船上的过尔虞我诈,没有黑白分明,也不再提什么光明磊落,英勇与浪漫被污泥黏住,直不起身。与瓦依达不同,他们作品里充斥的是猜忌和怀疑(耶尔齐·卡瓦莱罗维奇的《夜行列车》),或者众说纷纭的罗生门(蒙克的《铁轨上的人》)。
瓦依达的父亲死于卡廷惨案。但是,直到1989年,他都不知道父亲已经死在了那儿了。于是父亲的缺失成了悬置在空中的一件事——父亲不在了,但是随时可能回来。一切都在焦虑与等待中间,悬而未决。
《下水道》
「1939年9月1日,我的童年断崖一般结束了。我开始苦苦等待父亲回来,而每一个圣诞节都在提醒我,又是一年过去了,而他依然缺席。」全家每年都在等父亲回来,1945年战争结束,瓦依达去克拉科夫学美术,母亲依然留在Radom的驻地守着。
到1950年的时候,全家人终于明白,他大约是永远不会回来了。五十年来,家族墓地上一直没有父亲的名字,他肯定假想过,如果写上父亲的名字,父亲有一天回来,就会荒谬地发现自己被剔除出这个世界之外了。
《灰烬与钻石》讲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吗?一个人活着,却不被这个世界需要了。电影里所有人谈论的都是华沙,马切克、酒吧招待、旅馆前台的老头,都在谈华沙,安杰伊在任务结束后也要「回华沙」。
《灰烬与钻石》
看完电影,人们只记得华沙,却不知道电影中的故事发生在哪里。华沙是「别处」,而且这个「别处」实际上已经不复存在了。像希特勒说的,它已经成了「地图上的一个点」。
以前的华沙需要这些人,现在不是了,红军进去了。华沙的栗子结果了,摘的人却不是他们了。电影最后,老头让马切克给华沙的一条街道捎好,马切克没理他:他自己也回不去了。缺失的意象和别处的意象一直蔓延在《灰烬与钻石》里,它想说的很多,总欲言又止。